本书收录了王蒙最新创作的《奇葩奇葩处处哀》及另外三个短篇小说。《奇葩奇葩处处哀》讲述了极品男人沈卓然在丧妻后择偶再婚过程中,遭遇四个奇女子的故事,以一个男人的视角反映了当下生活中女人奇妙的择偶标准及人生追求,生动幽默地描写了各种价值观对人们的影响。故事结局令人啼笑皆非,出人意料。其他的三篇短篇小说均为王蒙近期以现实生活中女性为题材的新作。
王蒙,笔耕六十余年,写下45卷文集1600万字,曾任团干部、人民公社副大队长、共和国文化部长,访问过59个国家和地区,获得境外两个博士学位。
我要告诉你奇葩们的故事(后记)
去年国庆节假期的一个大风天,从东南门去到与我的青年时代密切相关联的颐和园。六十二年前,当我动笔《青春万岁》的时候,十九岁的小王蒙就那么钟情于颐和园了,那时候还没有见过黄河长江,泰山昆仑,更不要说大西洋与阿尔卑斯山了。
东南门进去就是十七孔桥。看着波涛汹涌,石桥山丘,长廊庭院,漫天落叶,回首往事,若有所思。因为我刚刚接到了一个老友的电话,两三年我们通一次电话,电话的时机与电话里讲的内容完全无厘头。我们都老了。“我们都老了”几个字让我十分感动。这句话最早打动我是看曹禺的话剧《雷雨》,侍萍辨认出她女儿打工的这一家的主人竟是周朴园的时候,她这样说。
一回来写了短篇小说《仉仉》,把大风中的十七孔桥与老友的电话联结起来了。生活中的ABCD,本来是无厘头无关联的,但是某种情绪弥漫开来,就出现了小说的冲动,而且是深深的感动。小说家有时候像魔术师一样,从空中抓来了一只鸟,两副扑克牌,然后从大衣下面端出一玻璃缸金鱼。
于是捕捉土洋男女、城乡老少、高低贵贱的林林总总。
弃我去者,昨日沧桑不可留,慰我心者,今日故事何烦忧,长风万里送秋叶,对此可以讲春秋!从抗日的儿童团红缨枪,一直讲到了德国的胡苏姆与奥地利的咖啡馆。你能不享受吗?
意犹未尽,写了另一个短篇小说《我愿意乘风登上蓝色的月亮》,这个故事已经贮存了三年,这个故事与史托姆著、郭沫若译的《茵梦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但是《仉仉》扯出了《茵梦湖》与《勿忘我》,她们又生出了新的当下罗曼斯。
紧紧接着的第二篇小说感慨了入山出山、清浊沧桑、萍水相逢、永远惦记。却原来,小说是惦记也是祝福,是叹息也是顿足,是不能说,不好说,想说,干脆不想说的那么多,那么多。多情最是小说笔,枉为人间泪千行!
进入新年,说的是二○一五,一发而不可收,再写了近五万字的中篇小说《奇葩奇葩处处哀》,抒写了一个男子,尤其是与之有缘的六个奇女子。
如果说写前两个短篇时候我时而还沉浸在虚实相间、感觉印象、文字跳舞的《闷与狂》式微妙里,那么新中篇我一下子开放给了俗世。我早就积累了这方面素材:老年丧偶,好心人关心介绍,谈情论友,谈婚论嫁,形形色色,可叹可爱可哭。久久不想写,是因为太容易写成家长里短肥皂剧。
俺不是那种写手也!
一旦敲键,就一点也不肥皂了。素材一开始,不无喜剧因素,颇有奇异的幽默感。这把年纪,已经可以叫作“落在时代后边”了,尤其落在当今女性的心思后边。本来无门径,书写便相知!一旦敲响了电脑键盘,一些荒谬,一些世俗,一些呆痴,一些缘木求鱼南辕北辙直至匪夷所思,一些俗意盎然的情节,随着小说的材文学的手悲悯的心,立马不再仅仅是泡沫,不再仅仅是卑微,不再仅仅是奇闻八卦家长里短,而是无限的人生命运的叹息,无数的悲欢离合的撩拨,无数的失望与希望的变奏,无数的自有其理的常态与变态,温馨与寂寞,手段与挣扎,尤其是女性彩图,以及青中老的过渡,生老病死的忧伤,爱情的缤纷色彩与一往情深,还有永远的善良万岁。我且写且加深,触动了空间、时间、性别三元素的纠结激荡,旋转开了个人、历史、命运的万花筒。
何况还有正在飞速地变化着、瓦解着、形成着、晒晾着与寻觅着的众生风景,载汝以形,苦汝以生,激荡与凝结汝以老,总结升华完成敬礼汝以死。能不拍案惊奇,太息掩涕?
俗人亦有雅念。搞笑不无哀怨。吃惊更生难舍。敲键奏响新曲。为奇葩立传,为男女尤其是女一恸,为生民抒情怀,写尽人生百态,其乐何如!长着一双俗眼,看到的只能是鸡毛蒜皮、洋相丑态。其实,没等着你发歪判决,你已经受到人家的审判。你的眼光清明了些,你注意了茅屋土炕、人间烟火、爱憎情仇、悲欢离合。进一步,你描述了生活的高高低低、坑坑洼洼、苦苦甜甜。再攀缘一番,发现了你我他她,主要是她们的不同凡响、风情万种、灵秀千般、心曲可通、伎俩可恕。你透露了天机,勾画了世态,靠拢了透彻与包容,学会了宽恕与理解,展示了新鲜与发见。你充满了大觉悟与大悲悯。
两个短篇,一个中篇,耄耋之年同时写就,二○一五年春天同时发表。三篇小说新作,三个男人与他们目光中八个罕见的奇葩女子。这究竟是耄耋还是“冒泡儿”呢?吟道:
“皓首穷经经更明,青春作赋赋犹浓。”还有“忧患春秋心浩渺,情思未减少年时!”春天,赶得恁巧,三篇新作同时在京沪三个刊物都是第四期上与读者见面,俺年富力强时也没这样的记录唷!能不于心戚戚?于意洋洋?于文哒哒?于思邈邈?
如今,这几篇作品与去年发表的短篇小说《杏语》,由四川文艺出版社结集出版单行本。《杏语》写的是杏花,是初春,是清明,是飒飒的小雨、雾霾,是墓地,是天与人,生与死,是梦游与祭奠。而且,《杏语》写作于《闷与狂》
激情书写之中,它是《闷与狂》的突然转弯与小憩,是长篇大潮中冲起的另一个小小石子,是一朵水花,是又一个混合着喜悦与伤痛的诗的春天。王某何幸,心有戚戚焉,然后是乃有新作焉。我还得感谢,就是在去年清明期间,女儿给我讲了她的一个梦游故事。尚能梦游的小说有福了。
感谢编者与读者,感谢你们!